不要抬头

＃手机发的，前文点头像吧
＃离完结还有两章

这下，学校是万万去不了了。
虽然并不知道为什么校董会那么生气，但在她冲出教室的那一刻，勇利就知道自己在这个学校一定是呆不下去了。这位校董在校董会中也不能算得上最有说话分量的一位，但是他只是一个刚来学校两年的心理老师啊，一个校董想开除他，那他还有什么理由留下来呢？
这个校董的孩子……啊，勇利想起来了，小学二年级，beta女，乖巧听话教养好，每次老师布置的作业都认真完成。是她的话……那在家里面大声朗读课本也就不奇怪了。勇利一直很喜欢给她们班上课，原因之一就是这个姑娘上课时的眼神。她总是睁大眼睛一脸好奇，用稚嫩的字迹记下笔记和作业，眼神清澈单纯，那一切被成年人强加以肮脏污秽标签东西，在她那里，就只是一些不带感情的名词而已。多好呀，看见她时，勇利觉得自己真的在给小孩子们穿上自我保护的铠甲，他不知道这些笨重的玩意儿到底能保护到孩子们几分，但是只要有用，便是值得的。
然后，她的母亲亲手将她的铠甲脱下了。

所有课被暂停，会议一结束，勇利就背着包走出了学校。路遇刚下课的米拉跟他打招呼，勇利面色如常，微笑回应。
“课结束啦？好棒呀。”
“结束了。都结束了。”
他还碰见了行色匆匆的萨拉，涂着诡异的紫色口红，蹬着小高跟怀抱一沓练习册，“哒哒”的声响回荡在走廊。两人见面，面无表情地点了点头。然后他被楼道上奔跑的男生撞了个满怀，男生手上乱七八糟的书啊笔记本啊文具盒啊撒了一地，男生揉着脑袋不住给他道歉，勇利胸中无名火起，出口却变成了：“别在楼道上跑，危险。”一边帮他把地上的东西捡起来，语气还挺苦口婆心。
“谢谢老师，我下次一定注意。”男生千恩万谢地从勇利手中拿回自己的东西，转身又跑了出去。
裤兜里的手机突然振动。勇利翻出手机，是披集发的短信：【我找到一家特别正宗的寿司店，晚上要不要一起去吃？】
【算了吧，我晚上约了人，抱歉了。】勇利一字一句回复。
【维克托？yoooooooooo~那我不打扰你们啦~】披集秒回。
【你都在想些什么？】勇利发了个扶额的表情，【高中同学，omega，突然来我们城市了。】
【好吧，那玩得开心点~下次约吧，允许带家属哟~】
【别闹了披集。】
勇利脑海里还回荡着校董尖声惊叫出的那些句子，已无暇组织其他语言。他近乎本能地回复披集的那些短信，凭借惯性向前踱着步，然后模模糊糊听见背后有人在叫他。“胜生老师。”
“喂胜生老师，胜生老师！”
勇利迟钝地停下脚步转过身，看到台阶上有人五官模糊，看方向似乎在向他的方向叫喊，勇利揉揉眼睛，雾蒙蒙一片，恍恍惚惚间，他意识到那大概是尤里。受维克托的委托吗？来邀请他吃完饭的吧？可是他只想和他口中那个不存在的高中omega同学吃一顿无人打扰的饭，回去睡一觉，然后过来办离职手续。
“尤里？”
“胜生老师，你终于听见了。”尤里小跑到勇利面前，嘲讽的翻了半个白眼，翻到一半，觉得不对，别别扭扭地提出邀请：“我的监护人今晚上想请你和我们一起吃饭。”
“抱歉了，我今晚上约了我高中同学……”勇利全凭想象创造了一个身材窈窕家境良好的金发omega，真实得他自己都要相信了，话在嘴边哧溜滚了出来，直到他的理智处理完刚刚那句话，“等等……你父母？”
“诶，不是我爸妈，就是那个老头子啦，”尤里不耐烦地挥挥手，自以为严肃却充满了小孩子式期待地追问，“所以你来吗？”
“去吃……”
“去吃烤肉或者牛排。你更喜欢那个？”
“……饭的话，我约了人了。”勇利摆出他头脑中的资料库里最靠近于“遗憾”的表情，叹气，抿嘴，似笑非笑，皱眉，语音下沉，友好地看向邀请者。很好，你现在不愤怒，你现在是遗憾，很好。
尤里的精神像泄了气的气球一样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迅速垮掉了，他无意识瘪了嘴，嘟囔着应了声“好吧”，离开了。

等到晚上，勇利一个人解决了一整个部队锅，又灌了一肚子抹茶奶盖之后，就好像全世界都突然被唤醒了一样，他的手机开始了暗无天日的振动生涯。不知为何，大家似乎都知道了他和校董吵了一架这件事情，他收到了来自萨拉、米凯莱、甚至李承吉的短信，内容无外乎“被开除了也有另一方生活”“去找校董谈谈，你很有潜力，不应该就这么走了”。米拉给他打了一个电话，电话里面有一段谜一样的沉默，然后米拉说：“你去给金女士服个软道个歉吧，毕竟还是工作要紧。”
“没事，我现在也挺好的，说不定真的是这个学校不适合我，或者说我本来就不适合教师这个职业呢。”
“不要这么说，你几乎算得上是心理老师中最受欢迎的一个了。还是前途要紧啊，不要为了什么虚无缥缈的东西就这么轻易的放弃了。你要后悔的呀勇利。”
“谢谢了，我再想想吧。”
刚把电话挂断，披集就打进来了。
“所以说你当时离开学校是因为你被开除了？！”披集大呼小叫。
“处理决定还没有下来……不过也差不离了。”勇利语气平静。
“所以你是不按规定随意开展那个什么……’性教育’？在所有人都不知道的情况下？”
“是呀。而且是两次。然后还和校董吵了一架。开除我是应该的，我都想通了。”勇利语气没有起伏。
“不是，我说，勇利……唉。”披集几次起头，那些话却最后又被他咽了回去。最后，他老气横秋地叹了口气，重新把话题捡起来：“我去问一下，好像我们辅导员的老公是金琴枫她公司的经理啊，你要不去找一找他？然后去找金琴枫赔礼道歉，试一试能不能留下来。你的性教育的宏图伟业就先放一放吧，毕竟现在保住工作要紧。”
“算了吧，我还是不在这里呆了吧。”勇利甚至声音带笑，平静地安慰披集。
“不，可是你现在出去，不大好找工作啊……因为这种原因被辞退，履历很难看的。还是因为这种没什么意义……啊不不不不不我不是说性教育没有意义啦，我就是……嗯……啊……觉得吧，用前途赌这种东西没必要……啊哈哈哈哈……”披集说话越来越乱。
“明天再说吧。现在先让我睡一觉。”

勇利躺在床上，手机扔在一边。消息振动已经被他关掉了，只有闪烁的光在这个黑暗的环境下告诉他还是有那么两三个朋友想着要来关心一下他。他从未想过自己竟也真的算人缘好，也在好奇他们到底是从什么地方接到的消息，并且想着明天几点起，还去不去学校，中午吃什么，前天网购的芝士什么时候能到……脑子里面装了太多乱七八糟的东西，像是刻意为之，让他无暇思考今天所发生的对未来究竟有什么影响。
手机持续不断地亮光吸引了他的注意。四下静谧，窗外路灯的光从窗帘缝中漏了进来，照亮了床的一角。窗台上花瓶里放着纸花，那是他的学生在教师节的时候送他的，影影绰绰，映在大理石上。勇利捂着额头拾起手机，逼迫自己睁眼看了看那是谁的来电。他盯着“Victor”怔怔反应了5秒，才想起来这是他的……老师。一系列事情的出谋划策者。
“喂？”
“勇利？后天晚上有空吗？我有两张音乐剧《妈妈咪呀》的票，你来看不？”维克托声音莫名雀跃。
“啊？啊……有的，有的……”
“这么好？那好哒，后天下午我来学校接你，然后一起去吃个饭？”
“维克托……我，我不去学校了。”
“怎么了？”感觉到对方的语气有点不对，维克托犹豫地问。
“我、我……维克托，我、我要被学校开除了。”
说出这句话的一刹那，勇利终于感受到了自己心中浓烈的委屈，就要淹没自己喷涌而出。他好难过，之前朦朦胧胧遮掩住心中情感的窗户纸终于被突破，之前伪装的冷静淡定统统都在这个人面前破功。他眼圈红了，声音渐渐染上了哭腔。
“维克托，我、我开展性教育的事情被校董知道了，她对这件事情很反感，我大概要被开除了。”
听见勇利声音中浓重的鼻音，维克托慌了：“不着急，不着急，怎么回事？”
勇利断断续续、思维混乱地讲起了大概经过，前言不搭后语，时不时停下来喘两口气。维克托一直静静听着，不发一言。直到勇利讲完整个经过，维克托叹了口气。
“让你受委屈了。”
“不不不，这件事情和维克托有没有关系……我就是、就是想找人讲一讲这件事情……”
“勇利呀…好想抱抱你。别哭了，这里面你没有做错任何一件事。”
“不我还是有、有一点小错误的，”勇利抽抽鼻子，“维克托，怎么办啊，我真的就这样……”
“宝贝，诶别、别哭了，你一哭我的心都要碎了……算了你哭吧哭吧，如果能让你心里好受一点的话。”
“维克托，这里是我的错吗，是我真的太天真、以为现在社会真的可以接受那么大尺度的东西了吗？还是说……真的是性教育的问题，性教育本身是不合格的，维克托我该怎么办……”勇利抽一下鼻涕。
“不是你的问题但是……”
“可是当我看见那些小孩子的时候，我觉得我真的有义务让他们知道应该如何保保护自己。他们那么天真纯洁，如果我们这些老师都不教给他们这些东西，他们向哪里去学呢！金女士居然真的跟我说他们还太小不能了解儿童性犯罪，居然真的有这么愚钝的人！”
“可是这种人是大众……”
“所以、所以我还想继续下去……我不想性教育这条线就这么断了……”
“勇利……”维克托清了清嗓子，似乎还舔了舔嘴唇。勇利安静了下来。
“勇利……算了吧，你去跟你们校董赔礼道歉吧，性教育……就算了吧，还是前途要紧……”
勇利的眼泪终于决堤。